紐約馬拉松踏出我的長跑哲學



【體路專欄】由古希臘至17世紀,除了神學家、數學家外,凡研究學問的都叫哲學家。研究天文地理生物的叫自然哲學家。研究政治的叫政治哲學家。之後各門學科從哲學分拆出去,科學抬頭,許多學問為了顯得有體面,都自稱科學。這些年,哲學從坐了幾個世紀的冷板凳回潮,愛情有愛情哲學,飲食有飲食哲學……體育運動越來越蓬勃,也出現了足球哲學、長跑哲學等等。

法國哲學家沙特(Jean-Paul Sartre,1905-1980)在《有與無》(Being and Nothingness)中提及滑雪運動,聲稱滑雪是人類創造「意義」的活動。雪本來是純粹物質;純粹物質是沒有意義可言的。只有在滑雪時,雪才具備人賦予他的意義。滑雪時,雪由輕飄飄,幾乎沒有重量的東西,變成「支撐行動」的固體。人滑過後,雪又回復原來無意義的純粹物質。在沙特眼中,滑雪隱喻人生。純粹物質的大自然,沒有意義可言,任何意義都是人通過行動賦予的。人在行動中不斷創造出意義,這便是沙特存在主義的要旨。

在香港成長,能參與滑雪運動的機會不多。於是,長跑對我來說,比滑雪運動更能象徵人生,因為不是一年四季都可以滑雪,天氣太熱,雪山沒有足夠豐厚的雪,便無法滑雪。可是,任何時候都可以跑步。這等於說,人在任何環境,就算是身在集中營或監房,失去自由、名利,也一樣可以創造意義。所以沙特說:「人是被判處自由的(Man is condemned to be free)。」寫下這句話時,沙特正在二戰是德軍戰俘營中服刑。

滑雪和跑步,兩項運動的最大不同之處是,人是沒可能控制大自然何時有雪,滑雪是將個人意志之加諸雪上,人駕馭雪、征服雪。跑步則相反,紐約馬拉松是幸運抽中的,站在起跑線的一刻,我已克服不同的挑戰和困難,剩下的42.195公里,唯一要做的只是配合之、順應之,以創造意義。這裏的意義不是沙特說的由人賦予,而是由我出發前訓練、以往的經歷跟馬拉松去共創。

只要你在走,總是在前進。整個旅程從開始到結束,是一個艱難的任務,需要的包括有家庭、金錢、工作安排的平衡。別以為跑步只是四肢活動,其實跑步和哲學一樣,都是在解決謎題,需要堅毅周詳、精密的思考。分別只是:哲學僅需心智,跑馬拉松則要心智和體能,缺一不可。

在一步一腳印中,我賺了享受過程的滿足感,多了一份練達的世故,少了點跋扈的狂傲;多了點眼角的滄桑,少了一份雀躍的稚氣。唯一未變的,是永無休止的好奇心。好奇,一直是將我推向世界最大的動力。

我的長跑哲學,就是努力地守株待兔,盡可能一直繼續跑。等到下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的配合,便能再度盡顯身手。人生不也是如此嗎?

Jason See
以跑步為目的而旅行的生活實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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