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路專訪】2018年對香港體壇來說,是繁忙充實又光輝豐盛的一載,本地健兒除在三個大型運動會(雅加達.巨港亞洲運動會、印尼亞洲殘疾人運動會、布宜諾斯艾利斯青年奧運會)中獲取佳績,創造一個又一個歷史外,更於各自單項國際舞台上續放光芒,運動員為自己夢想奮鬥,傾盡所有,共同寫下充滿正能量的故事,是驚喜、是激情、更是感動。今屆香港隊在亞殘運斬獲11金、16銀、21銅,共48 面獎牌,運動員振臂高呼、激情相擁一幕幕動人畫面振奮人心。然而,早於20年前,當時市民透過媒體看到的賽事照片,只是一張張運動員站着拿獎牌的靜態相片,直至香港隊隨團攝影師潘達文出現,大眾才能透過一張張運動照片認識這群運動員。
亞殘運前身是遠東及南太平洋殘疾人運動會,當時社會甚或是體育傳媒對殘疾運動員認識不深,在經過多次大賽後,殘疾人奧委會暨傷殘人士體育協會希望邀請專業攝影師為香港隊拍下精彩照片。「當時無人願意去殘疾人運動會拍攝,因為連名字也未聽過。」當時任職報社攝影記者的潘達文,以義務形式擔任港隊隨團攝影師。
出發前潘達文笑言連賽事也未聽過,當時沒有電腦可以一鍵查到資料,於是他到報社資料室翻閱以往相關報導,他表示:「當時好不容易找到三張相片,三張也是運動員企定定拿着獎牌望鏡頭笑,當中兩張是『鬆』和『濛』。」運動員代表香港出國參賽,獲獎是全港的光榮,應值得有更多報導採訪,潘達文當時認為至少相片應記錄運動員比賽的動感一刻,而非一張站着微笑的相片。於是,他決定接下這個當時無人願接的「苦差」。
磨爛了一條褲及磨穿了一對新鞋,每日在不同場館內穿梭,完賽後瘦了27磅。
現今拿着數碼相機按快門,人人都可以是攝影師,但早於20年前菲林年代,運動攝影絕非易事。為了拍攝大型運動會,潘達文用盡銀行戶口內所有儲蓄,自費一千多元買了400筒菲林,再向行家東拼西湊另外400筒菲林以及準備所需鏡頭,去到機場集合:「當時去到機場,大家都見到一個傻佬揹着6、7部相機、多枝鏡頭及拿着兩大袋菲林集合,他們都以為攝影只是拿着一部傻瓜機就可以了。」潘達文最記得當時的香港隊副團長李德能走過來問了句:「你帶了那麼多?」他回答:「運動會嘛。」
憑着一股傻勁,潘達文在運動會期間磨爛了一條褲及磨穿了一對新鞋,每日在不同場館內穿梭,完賽後瘦了27磅。男兒有淚不易彈,當時潘達文卻在游泳館內淚流不停:「在很多項目中,運動員可以把身體殘缺或疤痕以衣服遮蓋,但游泳運動員卻不能。當時我透過相機觀景窗內看到一些肢體嚴重殘缺,失去四肢、推輪椅進場的運動員落水一刻,我在背後不停流淚。」因着這股撼動,潘達文在運動會結束後主動提出:「以後所有賽事也要預上我,我會一直做到走不動為止!」
他們比一般人還要厲害得多,我認為他們努力過後的獎金應能夠維持基本生活,而非像如今情況。
經歷多屆亞殘運及殘奧後,潘達文早已沒有在場館淚流,關係亦早由被攝者與攝影師,變為好友。「未拍攝殘疾運動會前,我只認識『神奇小子』蘇樺偉,對他們總帶點好奇,究竟他們如何在肢體殘缺下揮動球拍、打出好劍,參與各種運動項目呢?現在這股好奇心已失去,反而覺得上天是否搞錯了一些事,為何對某些人會這麼不公平呢?」
殘疾運動員的付出絕不比健全運動員少,潘達文認為:「殘疾人的日常生活已經不便,更遑論是艱苦練習,沒有親身看過的話,是絕不能想像一個身體或心理殘缺的人如何做出劍擊、射箭、打球的訓練,而且他們比一般人還要厲害得多,我認為他們努力過後的獎金應能夠維持基本生活,而非像如今情況。」
潘達文在接受訪問前多次推卻,原因是他認為自己只是殘運會中一個不起眼角色,真正應受關注的是運動員,而所謂的關注,亦不應僅限於他們凱旋回港後的一刻。在肉身軀殼以外,我們彼此對於熱愛的事情同樣有種執著和拼勁,差別僅在於肢體或心智健全與否,把每件事做到完美,這也是體育精神的最高境界。
圖、文:李玥